稀土行业：整合与转型

  中国是全球最大的稀土资源生产、应用和出口国，占据着国际市场87%左右的份额，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却没有取得稀土的定价权，往往是以极低的价格出口国外。

  随着稀土出口配额和出口关税的取消，国内稀土行业整合也接近完成。根据政府的要求，今年年底前，六大稀土集团要整合全国所有稀土矿山和冶炼分离企业。

  稀土行业整合：六大集团外战隐忧

  ■ 陈舒扬 报道

  随着稀土出口配额和出口关税的取消，国内稀土行业整合也接近完成。根据政府的要求，今年年底前，六大稀土集团要整合全国所有稀土矿山和冶炼分离企业。

  中国稀土储量占全球总储量的1/3，供应量占全球的90%，但多年来中国稀土产业秩序混乱、布局较散、企业之间恶性竞争，除了已产生极大的不可逆的环境破坏，在国际市场上也无法形成议价能力。

  涉及环境保护、产业战略等多个主题的稀土行业整顿已经进行了很多年。在近年国际贸易争端的压力下，中国需要适应国际惯例、开放市场，而为了更“安全”地开放，行业整合是前提。

  从出口管控到行业整顿

  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4月23日公布，今年5月1日起，我国将取消稀土、钨、钼、钢铁颗粒粉末等产品的出口关税。而自同一天起，稀土、钨、钼的资源税由从量计征改为从价计征。

  2012年初，美、欧、日三方向世界贸易组织（WTO）申诉，称中国通过扭曲稀土出口贸易的方式保护国内产业。WTO于2014年8月作出最终裁决，认为中方稀土出口关税、出口配额措施不符合有关世贸规则和中方加入世贸组织承诺。中国败诉。

  作为对世贸组织裁决的回应，中国早在2014年最后一天就宣布取消对稀土的出口配额管理。

  为了规范稀土出口秩序，我国曾从1999年开始实行稀土出口配额制。“但由于非法开采、走私猖獗，出口配额起到的作用不大，反而给其他国家授之以柄。”一名业内人士对记者表示，而近些年随着全球经济下行，稀土行业也不景气，出口量远低于配额。

  2010年，国家开始大幅缩紧稀土出口配额，政府希望通过出口管控，保护资源和环境，实现可持续发展。2011年5月10日，国务院专门发布《关于促进稀土行业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此后，中国围绕稀土资源开发、冶炼分离和流通市场秩序等展开一系列整治。

  “中国稀土行业协会”在2012年成立，希望借鉴中国钢铁工业协会，协助政府，在稀土的开采、生产、对外事务中发挥助手作用，引领行业健康发展。不过，协会筹备负责人、工信部原材料司原副司长王彩凤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承认，协会在稀土行业的规范和管理上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今后行业的健康发展，主要依靠大企业集中整合小企业。

  组建大型稀土产业集团的方案在几年前由工信部提出。据了解，稀土资源分为轻稀土和中重稀土两类，前者以包头白云鄂博、四川冕宁、山东微山的氟碳铈矿为主，后者以南方离子型矿为主，富集于江西、广东、福建、广西、云南等地。在北方，包钢早有一统稀土市场的架势；但在南方中重稀土中，活跃着五矿集团、中色股份、中铝公司三家央企，以及赣州稀土、江西铜业、广晟有色、厦门钨业等地方企业。

  六大集团整合争议

  今年年初，工信部有关负责人表示，今年年底前，六大稀土集团要整合全国所有稀土矿山和冶炼分离企业，实现以资产为纽带的实质性重组，稀土生产总量控制计划都将集中下达给六大集团再分配。

  稀土大集团战略几经调整，从刚开始北方、南方各成立一家，到后来提出的两到三家，再增加到五家，最后“5+1”方案落定，即整合主体包括北方的包钢稀土一家，南方的五矿、中铝、赣州稀土、广晟有色和厦门钨业五家。

  “5+1”方案确定后，六家集团先后形成各自的重组方案并通过批复。至今已经形成中国五矿、中国铝业、中国北方稀土、厦门钨业、广东稀土、中国南方稀土六大集团。其中广东稀土为广晟有色的全资子公司。

  今年1月，“内蒙古包钢稀土（集团）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变更为“中国北方稀土（集团）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包钢稀土此前表示，将通过控（参）股或股权置换等方式，分期分批开展对内蒙古自治区稀土企业、甘肃稀土以及其他区外企业的整合重组。

  其他南方较大的相关企业，也在几年前就开始“跑马圈地”，希望在这一轮行业整合中占据一席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3月，赣州稀土集团有限公司、江西铜业集团公司和江西稀有金属钨业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又发起成立了中国南方稀土集团有限公司。据了解，赣州市在2013年3月成立了集开采、冶炼分离、加工、贸易、研发于一体的赣州稀土集团有限公司，成为南方稀土龙头企业和第一大资源平台，也是目前赣州稀土唯一采矿权人。而南方稀土的成立，意味着一个更大平台的建立。 

  此外，同样具备实力但未进入六大集团名单的还有中色股份，它旗下的中色南方稀土（新丰）有限公司与广东当地政府合建了稀土矿业公司，其南方离子型稀土分离能力不可小觑。此外，中色股份又在2011年与宜兴新威集团（香港上市公司“中国稀土”）共同成立中色稀土有限公司，后者旗下的宜兴新威利成稀土有限公司，同样是中国最大的稀土分离企业之一。

  而面对政府提出的今年内六大集团要整合所有稀土矿山和冶炼分离企业的要求，知名“稀土富豪”、宜兴新威集团董事长蒋泉龙对记者表示，新威集团的前景会怎样不好说。去年曾有传言称中色股份会被广东稀土整合，中色股份当时未否定也未承认。

  外界可以从工信部今年4月公布的“2015年第一批稀土生产计划”中一窥如今的稀土行业格局：六大稀土集团获得了94%的指标，包括矿产品49712吨、冶炼分离产品46690吨。其中，北方稀土分别获得29750吨和25960吨，南方稀土分别获得11200吨和4757吨。

  然而，行业整合对企业的实质意义有多大？此间也有质疑的声音，比如有业内人士向记者抱怨，整合“不是市场的需要”，到头来“就只是一个概念”。事实上，政府官员也有这样的担心，工信部原材料工业司巡视员、国家稀土办主任贾银松曾表示，“组建稀土集团既不能搞拉帮派，也不能搞形同虚设的壳公司，要组建符合现代企业制度的大型稀土企业集团”。

  非法产能影响议价能力

  “（稀土）整合的方向是对的，配额取消后，市场更开放，同时六大集团之间也能形成竞争。”工信部原材料司原副司长王彩凤表示。王还认为，稀土配额取消不会对出口有明显的影响。

  此轮行业整合是否能使市场更有序？“相信市场会更有序，但前提是非法产能能够在高压下得到控制。如果非法产能还是不断投入市场，市场还是会受到冲击。”北方稀土董事会秘书张日辉向记者表示道。

  近年来，有关部门曾多次联合组织打击稀土开采、生产、流通违法违规行为专项整治行动，最近的一次是工信部、公安部、国土部等八部委自2014年10月10日至2015年3月31日开展的打击非法稀土开采、生产、流通、出口等四个环节的违法违规行为的专项行动。

  “八部委联合打击，也是见效的，但是不能说非法产能就没有了。”张日辉说。

  但至少在六大集团内的企业，按照国家的要求，必须严格执行生产计划。记者从工信部了解到，工信部会事先向各大集团下达稀土生产总量控制计划，再由各大集团将计划分解下达到相关企业。根据国土资源部发布的《2015年稀土开采总量控制指标的通知》，工程建设项目回收利用稀土资源，也要纳入开采总量控制指标，并严格监督管理。

  如果仅从每年指令性计划供应量与国内需求量来看，应该存在供应不足的情况。稀土行业协会副秘书长陈占恒曾测算，2014年稀土指令性计划供应量是10.5万吨，如果基于钕铁硼产量分析，国内需求应该达到15.17万吨，存在供应不足4.67万吨。但在现实中，市场却是供大于求。官方数据显示，2014年中国稀土出口总量达2.8万吨，同比增长27.3%；价值23亿元人民币，下降35.6%，量增却价跌。

  “取消配额后，国外会预期从中国进口稀土更容易，对价格有一个下行的压力，但对企业来说，可以有正常渠道供应国外，这对企业也是有利的。但前提还是行业整合使市场趋向有序，能够杜绝非法产能。”张日辉表示。

  这也是普遍的担忧：稀土整合完成后，如果私矿、非法产能禁而不止，出口放开后，整合完的大集团依然没有议价能力。

  稀土行业借力互联网金融 融资路径拓宽

  ■ 靳颖姝 报道

  互联网正在引领钢铁金融等多个传统行业转型升级。5月29日，一家专门服务于稀土行业的互联网金融平台泛融网正式上线。该网站通过创新的金融模式，将民间投资理财和稀有金属行业融资需求结合起来，欲为我国稀有金属行业发展搭建一条网络快车道。“互联网++”正在引领钢铁、金融等多个传统行业转型升级。

  无序竞争严重

  稀土作为我国重要的战略性稀有金属资源，今年以来一直备受资本市场关注。近日六大稀土集团整合方案获批的利好消息，更是让多只稀土概念股直线涨停。

  但与资本市场上稀土概念被追捧相反，稀土现货市场进入5月来依然处于低迷态势。据中国稀土行业协会报价显示，重稀土氧化镝5月20日报价在160-165万元/吨，较3月最高价下调15%，氧化镨钕也回调了11%左右。

  百川资讯稀土行业分析师杜帅兵向记者表示，与钢铁、矿石等大宗商品类似，目前稀土行业也面临困境，需求下降，价格低迷，许多企业资金链紧张，运营艰难。

  厦门钨业一位负责人在接受采访时也认同上述行情描述，“价格终究是由市场决定的，现在供应那么多，价格怎么能提上来？”该负责人呼吁，企业不能一直靠低价来竞争，那会导致恶性循环，“相当于饮鸩止渴”。

  针对稀土行业存在的问题，2014年以来，国家不断出台政策组合拳，从稀土打黑、资源税改革、大集团整合、出口政策调整等多方面入手救市。今年1月，由于在WTO败诉，中国不得不取消了稀土出口的配额制；随后5月，又取消了稀土出口的关税。

  同时，行情低迷的稀土业正在迎来一次大整合。5月14日，国土资源部通知披露，五矿、中铝、包钢、厦门钨业、赣州稀土、广东稀土六大集团稀土整合方案已经获批备案，“谁来整合稀土产业”的靴子终于落地。按照工信部的部署，上述6家稀土“大哥”要按此前提交的整合方案在年底前完成“大鱼吃小鱼”的整合。

  而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协会政策研究室主任赵武壮则表示，仅有六大集团的整合只能解决供应分散这个环节的问题，但仍不足以掌控和制定交易规则。他认为，“整合后的六大集团只有与泛亚这种大型交易平台形成联动，才能共同制定交易规则。”

  互联网金融助力

  国内几家大的有色金属交易平台，为拿到国际交易中的话语权已努力多年。

  以泛亚有色金属交易所为例，泛亚于2011年4月21日正式开市交易。在泛亚模式下，生产商、贸易商和个人投资者聚集在一起，交易所既为企业提供购销和供应链融资服务，同时也为投资者提供稀有金属投资服务。

  泛亚官方资料显示，经过3年多的发展，目前泛亚已上市铟、锗、钴、钨、铋、镓、锑等14个品种，其中铟、锗、钨、铋、镓等7个品种的交易量、交收量、库存量均已位列全球第一。以铟为例，目前全球90%以上的铟在泛亚平台上成交，交易所现在铟库存量超过3600吨，接近中国8年的产量，全球5年的产量，对全球铟产业拥有足够大的话语权。

  稀有金属企业也因泛亚模式而挺直了“腰杆”。在采访中，贵溪大三元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吴世军将各个小金属产业划分成“锑王国”、“铟王国”、“锗王国”、“镓王国”，还把泛亚交易所比喻成“小金属联邦共和国”。

  吴世军称，“稀有金属不在银行可质押商品目录中，对我们小企业来说，想找银行借钱根本不可能。”而商场如战场，当稀土企业面对供应过剩和资金紧张，以往只能按国际巨头的低价照单出货。“泛亚给交易商提供了一个综合商业平台，不仅交易、库存、价格透明，还能帮助企业获得民间资金，在国际商战中为我们提供枪支弹药。”

  云南天浩集团总经理孙浩然也向记者介绍，通过泛亚平台获得的运营资金，让该企业整合了不少小铟厂，铟产量从最初的10吨增长到去年底的200吨，几乎占据全国铟产量的半壁江山。

  据泛亚官方统计，截至2015年3月底，泛亚有色金属交易所累计成交额超过3223亿，全国各地交易商总数超过21万个，稀有金属贸易总量超过43万吨，为稀有金属行业等实体经济导入民间资本超过366亿。

  100%仓单质押

  目前，泛亚主要形成了三大业务模式：一是以全款全货的大宗商品现货交易的大宗商品交易所；二是以非标金融资产为主的B2C金融资产交易所；三是29日上线的泛融网 P2P业务。

  而当前最受广大投资者关注的，就是互联网金融P2P网贷业务。如何提高风控能力，避免在行业大洗牌中出局，成为众多互联网金融企业及投资人最关注的问题。

  对此，负责泛融网运营的泛融（深圳）互联网金融服务公司副总裁王自立称，泛融网的战略合作伙伴泛亚交易所通过4年多的运营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与海量的数据，同时也建立了完善的风险监控体系。泛融网未来也会参照泛亚的仓单质押模式为企业提供融资服务。

  王自立介绍，稀有金属企业通过泛融网融资，首先需要将100%的稀有金属实物资产放到交易所监管下的交割仓库注册成仓单，凭借这些仓单可获得质押率在60%-80%左右的融资款。

  稀土整合

  需要市场化

  ■ 谭浩俊 报道

  稀土行业整合对企业的实质意义有多大？有业内人士抱怨，整合“不是市场的需要”，到头来“就只是一个概念”。

  对此，相关政府官员也有同样的担心，工信部原材料工业司巡视员、国家稀土办主任贾银松就曾表示，组建稀土集团既不能搞拉帮派，也不能搞形同虚设的壳公司，要组建符合现代企业制度的大型稀土企业集团。

  众所周知，我国是全球最大的稀土储量国和供应国，稀土储量占全球总储量的1/3，供应量占全球的90%。过去的相当一段时间，我国的稀土出口都是依靠配额控制的。但是，随着美、欧、日三方向世界贸易组织(WTO)申诉，WTO于2014年8月作出最终裁决后，我国也于2014年最后一天宣布了取消对稀土的出口配额管理。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继续按照现行的管理办法和市场布局，对中国在稀土国际市场的话语权和议价权是相当不利的。搞不好，会重蹈铁矿石的覆辙，使中国企业的利益受到巨大损失。

  也正因为如此，整合稀土资源，保护市场环境，维护企业利益，就上升到政府层面，成为政府推动企业整合的一项工作。且经过反复论证、市场调研，组建六大稀土集团，替代目前的四处开花，到处冒烟，使稀土市场能够比较规范、有序、健康的发展。

  现在的问题是，虽然在出口方面实行配额管理，但是，在国内却一直没有能够形成比较规范、统一的管理格局，无论是开采还是冶炼，都处于比较混乱的状态。这其中之一，有一组数据可以说明。2014年稀土指令性计划供应量是10.5万吨，而国内市场需求对应量则达到15.17万吨，供应缺口约4.67万吨，实际情况却是供大于求。可见，通过其他渠道流入市场的稀土量有多大。

  那么，整合以后能否解决好这方面的问题，让六大集团完全主导市场、完全控制市场呢？而六大集团之间又将建立怎样的市场竞争关系，如何确保不出现恶性竞争的现象呢？如果六大集团之间也出现恶性姝问题，特别在出口方面，互挖墙角，恶性降价，那么，也就会失去整合的意义，甚至不如将市场完全放开。

  也许，业内人士的抱怨还是具有一定道理的。虽然稀土整合融入了许多行政因子，是在政府的主导下推进的。但是，从整合的方式、整合的手段来看，却不应当按照行政的一套，以拉郎配的方式，而应当按照市场化要求，由主导企业利用市场手段对相关稀土企业、稀土资源进行整合，从而形成符合市场经济要求的现代制度体系。也只有这样，企业才能成为真正的市场主体，才能在国际竞争中拥有话语权、议价权。

  事实上，在如何推进行业整合方面，我们既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很多需要吸取的教训。特别是钢铁行业的整合，就是比较典型的拉郎配方式。不少地方为了自身利益，将企业强行整合到一起，从表面看，是一个整体了，实质上却是同床异梦。相反，在出了问题以后，却都绑到了一起。其中，整合以后的债务关联，成为这些企业很难转型、很难转身、甚至很难破产的一大难题。要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整合，一些已经不具备生存能力的企业，已经可以破产了，也能够破产了。正是因为整合，使得这些企业根本没有破产的条件，形成要死一块死、要烂一块烂的格局。

  对稀土整合来说，毫无疑问不应当采用这样的整合方式，而应当更多的注入市场化元素，用市场手段、资本纽带、资产关联的方式，把有条件整合到一起的企业整合在一起，不具备整合条件的企业，则让其被市场淘汰。这就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政府的作为问题。因为，政府一项十分重要的职能，就是维持市场秩序，规范市场行为，制定市场规则。

  既然要整合稀土资源，那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要完善市场秩序，让市场不再处于无序状态。那么，就可以先制定规则，先规划市场布局，并加强市场监管。凡是不符合市场要求，不符合市场布局的，可以通过市场监管和执法等加以规范，达不到要求的企业，自然只能通过被整合或关闭等退出市场。否则，如果乱采乱炼继续随处可见，整合就有可能适得其反，也很难让企业信服，更不符合市场对资源配置起决定性作用。更重要的，没有相应的规则做保障，即使整合以后，六大集团之间也会产生不规范的市场行为，甚至内部管理一片混乱。

  整合不是目的，目的是要规范市场秩序。也正是基于这样的前提，对稀土行业的整合，应当把完善市场秩序、规范市场行为、制定市场规则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让整合后的企业有章可循，有规则可以依靠。政府则在市场整合和规范过程中，扮演裁判的角色，而不是集裁判员、教练员、运动员于一身。